国语

【原文】

吴人入楚，昭王出奔[1]，济于成臼，见蓝尹亹载其孥[2]。王曰：“载予。”对曰：“自先王莫坠其国，当君而亡之，君之过也。”遂去王。王归，又求见，王欲执之，子西曰：“请听其辞，夫其有故。”王使谓之曰：“成臼之役，而弃不穀，今而敢来，何也？”对曰：“昔瓦唯长旧怨[3]，以败于柏举，故君及此。今又效之，无乃不可乎？臣避于成臼，以儆君也，庶悛而更乎[4]？今之敢见，观君之德也，曰：庶忆惧而鉴前恶乎？君若不鉴而长之，君实有国而不爱，臣何有于死，死在司败矣！惟君图之！”子西曰：“使复其位，以无忘前败。”王乃见之。

[1]昭王：楚昭王。

[2]蓝尹亹（wěi）：楚国大夫。孥（nú）：妻子儿女。

[3]瓦：囊瓦，子常的名。

[4]儆（jǐng）：告诫，儆戒。庶：但愿，或许。悛（quān）：悔改。

吴国军队攻入楚国，楚昭王出逃，在成臼渡口，看见蓝尹亹用船载着妻子儿女。昭王说：“载我过河。”蓝尹亹回答说：“自先王以来没有一个失掉国家的，到了您在位却沦落到弃国出逃，这是您自己的罪过啊。”于是抛下昭王走了。昭王无奈回国后，蓝尹亹又来求见，昭王想把他逮捕起来，子西说：“请听听他说些什么，他来一定有缘故。”昭王派人对他说：“成臼战役时，在渡口你竟然抛下我，现在你还敢来，是为什么？”他回答说：“以前囊瓦只会增长过去的怨恨，以致在柏举被打败，所以您才落到了这种地步。如今您又仿效他，这恐怕不行吧？我在成臼躲开您，是为了儆戒您，您应该悔改了吧？现在我敢来求见，是为了观察您的德行，我想：总该回忆起战败的可怕，把以前的过失作为借鉴了吧？如果您不以此为鉴，反而助长它，您实在是有了国家而不爱它，我又何惜今日一死，不过是死在司法官那儿罢了！希望您考虑这件事！”子西说：“让他官复原职，以便我们不会忘记以前的失败。”于是昭王接见了他。